前兩天回到村里,看到王大爺在村東頭的河灘里放牛,就信步走近前去,一邊與王大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一邊細細觀察起眼前這群龐大的牲靈。
下午的陽光溫柔的灑在遠處起伏的山巒上,不遠處的小河閃動著波光在歡快的流淌,河對岸成片的田野中時時送來農(nóng)作物即將成熟的清香,河灘里青草繁茂異常,不多時它們大部分都已吃飽喝足,開始三三兩兩、或站或臥的咀嚼起了剛才急急吞進胃里還未來的及消化的野草……突然,一頭全身棕紅的牛犢像火焰一般從遠處向牛群飛滾而來,就在它的身子即將撞向牛群時又調(diào)皮的調(diào)轉(zhuǎn)方向向遠處飛奔而去,來來回回足足折騰了有五六個來回,才氣喘吁吁跑到一頭母牛身邊撅著屁股吮吸起了奶汁,喝足奶汁后的小牛這時似乎剛剛注意到了早已坐在近前的我,竟瞪著漆黑溜圓的眼珠兒搖頭晃腦的向我走來,看我沒有惡意后,這小家伙竟裝腔作勢的蹦跶著要用它那光禿禿的腦袋頂我 ,就在我伸手要去摸它腦袋時,它身子倏忽騰起老高,高揚著尾巴四蹄翻騰著跑遠了。這一幕惹得坐在我身旁的王大爺發(fā)出了一陣爽朗的笑聲,也把我的思緒一下子帶到了20多年前,一些我小時候與牛有關(guān)的畫面就零零碎碎而又異常清晰的出現(xiàn)在腦海里。
在我小的時候,村里旋耕機、收割機等現(xiàn)代大型農(nóng)機還沒出現(xiàn),牛依然是人們進行春種秋收的主要幫手,因此,那時的村里幾乎家家戶戶都會養(yǎng)一兩頭牛,記憶中我家曾長時間的喂養(yǎng)過一頭紅色的母牛。那時候的農(nóng)活可以說是充滿艱辛的,其中有人的艱辛,更有牛的艱辛。春天時,人們吆喝著拉著粗笨的木制二輪車的牛,將一車車沉重的糞土運向廣袤的田野,再將犁耙套在牛凸起的肩胛上,將剛剛解凍的大地翻得像棉絮一般松軟。秋天時,田野里莊稼一齊成熟了,人們又吆喝著牛拉著二輪車從早到晚將遠近地里沉甸甸的苞谷、谷子、豆類等農(nóng)作物一車車拉回家中,這春秋兩季的辛勞,常常把人累得腰酸背痛,也把牛瘦的肋骨根根可見。
最美好的季節(jié)非夏季莫屬了!夏季時水草肥美,地里農(nóng)活也沒那么緊俏了,人們就會把各自家的牛集中到一起進行輪流放牧(誰家有幾頭牛就放幾天,誰也不吃虧)。小時候的我特別盼著輪到我家放牛,這樣就可以跟著父親去山里,在山里人是自由的,牛也是自由的。放牛當天,父親會備好一整天的干糧,水不必攜帶(山里自有甘冽的清泉),而我則會拿上父親視為寶貝的小型收音機(山里放牛是十分寂寞的差事,那時候大部分人都會買一個收音機以便隨便聽點什么聲音來解悶兒),到了大山里,只要收音機里播放一段歌曲或音樂,我就會把自己想象成武俠電視劇里的主人公在開闊的草地里哼哈著翻滾跳躍,完全用不著擔心有人看見,而牛兒們也不用擔心誤吃到田里的莊稼挨一頓鞭子,它們悠閑而愜意的伸出肥長的舌頭將各種青草或野果卷起送進胃里,吃飽后就會滿足的躲到樹蔭底下納涼。
在我關(guān)于牛的記憶中還有一個非常特殊的橋段,我家喂養(yǎng)的那頭母牛每隔一兩年便會生下一個小牛犢(大部分小牛養(yǎng)個一年半載的就會被賣掉補貼家用),期間曾有一個小牛犢是在我小學放暑假期間生的,當時閑著無事的我,幾乎每天一有時間就跑去看這頭全身棕紅的小牛,很快就和它建立起了無比親密的關(guān)系。盛夏期間,我最愛去村東頭的河里游泳摸魚,在這條小河邊,有我的歡樂,也有這頭小牛的歡樂。每當我要去河邊玩耍時,這頭小牛就會搖頭晃腦的緊跟著我,當我和伙伴們在河里自在的游泳嬉戲時,小牛則在岸邊的草灘上往來飛奔,待我玩累上岸時,它又蹦跳著用它那光禿禿的腦袋冷不丁的把我頂入河中,然后揚起尾巴一溜煙跑遠了,常常惹得和我一起的小伙伴們哈哈大笑又艷羨不已。在我的堅持下,這頭小牛在我家足足待了三年有余,后來由于父親腿疼的厲害,不得不將大牛和小牛一塊賣掉了,為此我曾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
“嘚”的一聲吆喝,將我從美好的回憶中拉了回來,我才發(fā)現(xiàn),太陽快要落山了,王大爺已起身吆喝著牛群準備回家了。夕陽的余暉中遠處起伏的山巒依然像父親一樣靜靜的守護著村莊,成片的田野中即將成熟的莊稼依然散發(fā)出像母親乳汁一樣的清香,蜿蜒的小河依然像孩童一樣一路歡笑著流向遠方……仿佛一切都不曾變了模樣,而我已不再是當年的我,牛群也不再是當年的牛群,只有跟在牛群后面的那頭全身棕紅小牛依然蹦蹦跳跳的,快樂的一如我記憶深處的那頭小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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